云服务器租赁服务商接到通知后应承担的义务
《侵权责任法》与《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构成一般法与特别法的关系,云服务器租赁服务不属于《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中受“通知-删除”规则约束的网络服务,应当根据《侵权责任法》第三十六条确定云服务器租赁服务商接到通知后应承担的义务。
随着云计算的普及,相对于租用或托管物理服务器,云服务器在性能上更具弹性,租用、配置和管理也更加方便,侵权人也越来越多地通过租用的云服务器实施侵权行为。
在侵权人利用云服务器实施侵权时,权利人在发现侵权人的云端踪迹后,首先需要通知云服务器租赁商,要求其采取相应措施。云服务器租赁服务商的法律地位决定了其应当承担的义务。如果属于《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中规定的信息存储空间服务或自动接入、自动传输和自动缓存等服务,那么就应受到“通知-删除”规则的约束。否则,就应当按照《侵权责任法》认定其接到通知后应当承担的义务。这正是阿里云计算有限公司与北京乐动卓越科技有限公司侵害作品信息网络传播权纠纷案的争议焦点之一((2017)京73民终1194号)。
本案中,原告北京乐动卓越科技有限公司(“乐动卓越”)推出了一款名为《我叫MT Online》的RPG卡牌类游戏,颇具人气。乐动卓越发现,有网站提供一款《我叫MT 畅爽版》游戏的下载,其与《我叫MT Online》除了游戏名称略有不同、以及游戏中的虚拟货币“符石”的兑换价格、选区名称、支付方式存在区别以外,两款游戏在游戏图标、人物形象、游戏界面、游戏规则、游戏中的文字等方面均完全相同。
通过Wireshark工具抓取数据包并进行分析,乐动卓越获取到《我叫MT 畅爽版》运行时所连接的服务器端IP地址,经查询,这些IP地址属于阿里云计算有限公司(“阿里云公司”)。乐动卓越遂向阿里云公司发出通知,要求:1、立即停止通过阿里云服务器为玩家提供《我叫MT畅爽版》的一切服务,包括但不限于停止提供MT畅爽版游戏IOS版游戏服务、删除服务器中MT畅爽版游戏的全部内容;2、提供《我叫MT畅爽版》服务器租用人详细信息。但阿里云以保护用户的数据和隐私为由拒绝了乐动卓越的要求。
乐动卓越遂起诉阿里云公司侵害《我叫MT Online》的信息网络传播权,诉讼请求包括:1、判令阿里云公司断开链接并停止为《我叫MT畅爽版》游戏继续提供服务器租赁服务,并将储存在其服务器上的《我叫MT畅爽版》游戏数据库信息提供给乐动卓越公司;2、判令阿里云公司赔偿乐动卓越公司经济损失共计100万元。
一审法院认定乐动卓越的通知有效(乐动卓越的通知是否符合法律规定也是本案的争议焦点之一),阿里云存在过错。
一审法院认为,阿里云公司仅是将服务器租赁给他人使用,租用人直接上传需要存储的内容,无需通过阿里云公司审核,因此阿里云公司经营的并非是信息存储空间服务。
但是,《侵权责任法》第三十六条的规定并不仅仅针对信息存储空间服务的提供者,而是针对所有网络服务的提供者,因此阿里云公司作为服务器提供商,虽然其不具有事先审查被租用的服务器中存储内容是否侵权的义务,但在他人重大利益因其提供的网络服务而受到损害的时候,其作为服务器服务的提供者应当承担其应尽的义务,采取必要的、合理的、适当的措施积极配合权利人的维权行为,防止权利人的损失持续扩大。这与阿里云公司辩称其不得擅自透露用户信息、无权擅自读取、透露服务器数据等确保用户数据安全并不矛盾。阿里云公司对于乐动卓越公司的通知一直持有消极态度,主观上其未意识到损害后果存在过错,客观上导致了损害后果的持续扩大,阿里云公司对此应当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二审法院则指出,《侵权责任法》与《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构成一般法与特别法的关系。侵害信息网络传播权纠纷在涉及到《侵权责任法》第三十六条与《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适用选择时,应当优先适用《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从而避免对《侵权责任法》第三十六条中一般性条款的概括适用和扩大解释。
阿里云公司提供的云服务器租赁服务既不属于《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中规定的信息存储空间服务,也不属于自动接入、自动传输和自动缓存等服务。
1.云服务器租赁服务与信息存储空间服务属于性质完全不同的服务
首先,在技术特征层面,总体而言,云服务器租赁服务提供者有技术能力对其出租的云服务器进行整体关停或空间释放(即强行删除服务器内全部数据),却没有技术能力对存储在其出租的云服务器中的具体内容进行直接控制。
其次,在法律法规规定和行业监管层面,按照主管部门对电信行业的准入和监管分类标准,云服务器租赁服务与信息存储空间服务属于不同的监管类别,颁发不同的许可证照。
按照相关国家标准和行业伦理,云服务器租赁服务提供者负有极为严格的安全保护义务、保密义务和隐私保护义务,不允许其接触用户存储的信息内容,遑论对内容进行核实、处理、删除。
另外,从服务层级看,云服务器租赁服务属于底层网络技术服务。从服务内容看,云服务器租赁服务仅相当于传统模式下为用户提供了服务器设施设备、机房环境、带宽资源,使用户具备了接入互联网的基础条件,不包括上层内容服务。从服务对象看,云服务器租赁服务服务对象是网站主办方、网络平台搭建者、网络应用提供者,而不是访问、获取、使用信息和服务的网络终端用户。
因此,阿里云公司提供的云服务器租赁服务不同于《信息网络传播权保护条例》第二十二条规定的“信息存储空间服务”。